Sir说的倒不是中韩影视回到2015年以前,而是说,韩剧,早已不只是“韩剧”。就现象级的爆款《鱿鱼游戏》后,Netflix大声宣布——明年将投入5亿美元(约32亿人民币)专心搞韩影/剧。即便是在一个美国故事里,他们的出现,也正在逐渐成为常态——也就是说,今后在好莱坞电影里出现的亚洲面孔,最大的可能性是来自韩国。此消彼长之间,一场没有打招呼的交接,就在我们眼前。早在韩国电影还籍籍无名的时候,华人演员就已经开始闯荡好莱坞了。很长一段时间,好莱坞提起亚裔演员,第一反应就是华人。80年代跻身亚洲顶流的成龙,拍完《醉拳》和《蛇形勾手》之后,也忍不住跑到美国学各种新技术。好莱坞,世界电影的中央舞台,自然吸引得中国顶尖的影人竞逐其中。18岁成为史上最年轻百花奖影后,家喻户晓的国民小花。换做现在的小花,坐拥如此顶流,那不得综艺、代言接到手软。天后的下一站,是要冲出国门,冲出亚洲,站上世界的舞台。1980年,一个美国电影代表团来华访问,陈冲被选中当翻译。在国外电影人的口中,她第一次知道,在美国,电影是可以作为一门学问的。一根筋的她,独自跑到美国,边进修边打工,端了三年盘子。1984年,陈冲终于演了个女主角,《大班》里的美美,一个目不识丁,被卖到美国的女奴。陈冲一脱再脱,被大家认为演的是“黄色电影”,报纸上口诛笔伐,影迷也都在骂。与陈冲同辈的女演员还有张瑜(《庐山恋》)、张伟欣(李小璐的母亲)等等,但出国之后,根本无戏可拍。《双峰》里,大卫·林奇将这抹东方神秘的美,融进了猎奇血腥的杀人案。1988年,《末代皇帝》横扫九项奥斯卡,尊龙和陈冲一起登上奥斯卡颁奖台。这是华人演员在好莱坞这个名利场上前所未有的高光时刻。我认为《末代皇帝》不应该被归类成“中国电影”。
因为制片公司是美国的,导演是意大利人,制片人是英国人,原声音乐是由一个日本人,一个中国人和一个美国摇滚歌手写的。
所以,它是世界的。
1993年,《霸王别姬》摘得金棕榈,在北美上映成为票房最高的华语片。(后被《卧虎藏龙》打破)但同一年,另一部电影对于在好莱坞的华人或许更有划时代的意义。
探讨了第一代和第二代华人移民之间的新旧交替、文化冲突。与陈冲一同出演《末代皇帝》,同样在好莱坞闯荡的邬君梅。彼时正在北京电影学院读大三,因为一个倔强的眼神,就被导演相中的俞飞鸿。《电影媒介》评论说:“这群亚裔女演员的表现证明了在好莱坞,她们缺乏的不是演技而是机会。”就这样,当第一代内地演员莽撞地穿梭于好莱坞,以华人为代表的亚裔电影人,逐渐以更自信的姿态,登上好莱坞大银幕。
而是真的存在那么一个时代,中国演员不是只会扮人形立牌,也有征服好莱坞的时刻。跳出了玉娇龙的桀骜,也跳出了西方人对东方人的想象。
当年,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奥斯卡评委们,将最佳外语片送给了腼腆温和的李安,也造就了华语电影零的突破。《卧虎藏龙》征服的不仅是专业影评人,还有普通观众。章子怡、杨紫琼、张震,都是后来好莱坞最受欢迎的华人演员。
中国演员们一方面渴望登上好莱坞,但又无法放开手脚,真正融入对方的规则。集合最有国际影响力的华语女演员:巩俐,杨紫琼,章子怡。罗伯·马歇尔执导,斯皮尔伯格监制,A级大制作,冲奥的种子选手。一开始的原因,好像是市场考量:剧情拖沓,节奏太慢。吕克·贝松编剧,摩根·弗里曼、鲍勃·霍斯金斯联合主演,袁和平担任动作指导。对李连杰来说,这部电影让他完成了最真实的自我表达:“我已经在31部电影中饰演过拯救世人的英雄。我很喜欢这次的角色,描述一个孩子脑部受重伤,像狗一样被训练长大,信息是反暴力、正面的。”电影想表达的,是丹尼通过友谊和理解,实现自我救赎和心灵成长。2006年,李连杰拍了《霍元甲》,又重新受到追捧。2009年,记者问章子怡:为什么不拍好莱坞电影了?在那之后,章子怡和李连杰,都再没主演过好莱坞电影。
彼时,正努力挺进好莱坞的李冰冰,迎来了第一部,也是最后一部担当女主角的好莱坞电影,《雪花秘扇》。当闯出名堂的华人巨星们,纷纷对好莱坞敬而远之的时候。2009年,李秉宪凭电影《特种部队:眼镜蛇的崛起》获得好莱坞的入场券,此后通过《赤焰战场2》《豪勇七蛟龙》站稳脚跟。后来,成为首位受邀奥斯卡颁奖礼的韩国演员,被选为奥斯卡会员。《超感猎杀》里,裴斗娜全程飙韩文,还有一整条为她量身打造的故事线。今天我们说起华人国际巨星,跑进脑海里的还是这些名字:前有马东锡参演《永恒族》,后有朴叙俊加入《惊奇队长2》。孙艺珍刚确认主演好莱坞大片《CROSS》,刘台午就在美国拍新片《PAST LIVES》。今年四月,尹汝贞、韩艺璃分别凭《米纳里》成首位斩获奥斯卡、入围金球奖的韩国演员。还有《降世神通》,对,就是那部以中国为背景的美国动画。
更年轻的演员,韩孝周、姜东元,也都忙着在好莱坞拍新片新剧……
对于韩国创作者来说,全球化叙事这个本领是刻在基因里的。当Netflix进军亚洲,明明第一个“占领”的是日本,而韩国却能大肆反超,今年因为《鱿鱼游戏》爆红后,成为Netflix北美市场之外,最重要的投资阵地。一边是以朴赞郁、李沧东、洪尚秀为主的独立导演,专注输出叫好但未必叫座的《老男孩》《燃烧》《逃亡的女人》,拿下各大电影节的重量级奖项。一边是以奉俊昊为首的商业片导演,将现实议题注入类型电影,打入好莱坞的主流视野。在此之前,奉俊昊拍的《雪国列车》和《玉子》,为打入好莱坞市场做足了预热。当韩国电影一开始就瞄准国际,那么演员受到的所有训练,即便不是来自好莱坞,也是高度好莱坞化的。他们能被托举起来的背后,还站着整个飞速发展的韩国电影工业。2015年后,韩国电影失去了亚洲最大的市场,挺进好莱坞,是野心,也是破釜沉舟。
就在韩国进军好莱坞的时候,好莱坞也正在打开前所未有的怀抱。2020年,奥斯卡评委新增评委中,接近一半来自美国以外地区,45%是女性,36%是少数族裔。中国的演员这边,像是在脚下挖开了喷涌的油田,正忙得挪不动地。选送奥斯卡,票房大爆的《摩加迪沙》的票房换算成人民币,仅1.46亿。韩国电影和好莱坞正在发生越来越多的“灵肉相融”——好莱坞制作的外壳,韩国的IP灵魂。
台湾,有侯孝贤、杨德昌支棱起文艺片半壁江山,也有李安对商业片叙事和东方文化结合的探索。香港,更是借着动作片的东风,输出着风靡全球的偶像,成为亚洲流行文化的中心。韩剧《请回答1988》里,德善的闺蜜外号叫王祖贤和张曼玉,一群小屁孩最爱看周润发的《英雄本色》。1999年,《生死谍变》在韩国打败《泰坦尼克号》,获本土年度票房冠军。然而除去南北谍战的设定,这电影的技法相当于港式枪战和好莱坞大片的糅合。成龙,已经靠功夫喜剧红遍亚洲,用《红番区》《尖峰时刻》《我是谁》在好莱坞成为最有话语权的华人演员,杨紫琼、李连杰、甄子丹也都开始打出国际。当演员在电影界边缘化,也依然可以出演大量古装剧、偶像剧,或者上综艺、搞直播。又或者,冒着被扣帽子的风险,接受好莱坞哪怕是华人导演的橄榄枝呢?2020年,刘亦菲在北美首映礼上,因为一句“作为亚裔我很骄傲”,惹来豆瓣网友怒打一星。
2019年,《尚气》官宣,男主角由美籍华人刘思慕出演,梁朝伟饰演满大人。
圣丹斯电影节“观众最喜爱影片”奖,烂番茄新鲜度97%,Metacritic打出89分和“必看”标签。
北美票房超2400万美元。
但国内票房,仅400万人民币。
不仅不爱看,有的还看到气得跳脚——
然而在国内网站上,中国网友只有满屏的外貌羞辱:呕,滚出去。本质上,跟当年指责陈冲演黄色电影、吐槽李连杰丑化国人没有不同。去年《寄生虫》破纪录,成为第一部获最佳影片的亚洲电影。因为上一部在奥斯卡大开杀戒的亚洲电影,是二十年前的《卧虎藏龙》。上一个能成为东方流行文化代名词的亚裔巨星,是70年代的李小龙。但是网飞翻拍剧版《三体》,找来了华人导演曾国祥,却没找来任何一个本土中国演员。去好莱坞看看,不管是一轮游还是能站稳脚跟,都是开眼界,长见识。而现在,国产电影雄起,我们甚至不必在海外上映,就能斩获全球年度票房冠军。于是这一代年轻演员,似乎不再需要通过国际奖项和海外票房,去证明自己的影响力。“也许有一天,我们不必一定要走向好莱坞,也可以让外国演员到我们这儿来。”但既然文化是可以交互的,我们欢迎“有朋自远方来”的时候,是否对于走出去的朋友,也给予同样的关注和支持?2018年的奥斯卡最佳短片《包宝宝》,导演石之予,90后华裔移民。在她的镜头下,可爱的包子,温和的妈妈,一派温情脉脉的景象,却是剖开控制型亲子关系的手术刀。这是罕见的,既不刻意迎合,也不被身份或国籍束缚的作品。就像《尚气》主演刘思慕,大家只关注到他抱怨网友说自己长得丑。却很少有人提到,今年6月,他在美国代表亚裔群体发声:作为一个亚洲人,特别是在好莱坞演艺界,好像你只有会武术才有价值,否则就会有这么一种感觉:我们为什么要在银幕上看一个亚洲人?如果不是以这种特定方式来娱乐我们,他们有什么价值?
为什么不以一种积极接受所有体型、包容所有性别和性取向的方式,为我们自己定义男性气质?为什么不重视男性之间的脆弱性?为什么不谈论尊重女性、亚裔美国姐妹和所有少数群体?
李小龙回答:“我是一个人。我不是想显摆什么孔子名言。但是,“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”,人们只是碰巧有这样那样的区别而已。”